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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了,被抢的海商中,也有他陈家一份儿啊!赔了钱财又损了名声,还被士林同道看不起……
陈巡按心里这个苦就别提了,他算是体会到里外不是人的滋味了,如果非要一比,跟他差不多的悲情角色倒是也有,就是三国演义里面的那个蒋干了。
这位前辈也是在江东被人蔑视,以至耍得团团转,最后回到曹营,还帮忙江东杀了蔡瑁,最后给黄盖的反间计敲了边鼓……属于被人打了脸,还叫好的那种,实是傻的无以复加,跟他陈某人正好有一拼。
读书人一般都爱只比管仲、乐毅,陈世良都被逼得自比蒋干了,由此足可见得他内心的有多痛苦。
唉!苦不苦,想想辽东陈世良……
嗯,多苦都得坚强的活下去,陈世良强打精神,派出了哨探无数,想去金州摸摸敌人的底,也好将功折罪。
他寻思着,谢宏既然不在,金州群龙无首,总得有些可趁之机吧?
结果再一次令他失望了,派出去的哨探多半都是石沉大海,少数几个机灵的连复州都没过,眼睁睁看着同僚跳了火坑,发觉没人回来之后,他们也就开溜了。
陈世良骂都骂不出来了,只能自我安慰,有几个机灵的也好,总比全都杳无音信强……
同时他也是胆寒。
他派出去的探子多半都是辽东本地人,按说混入辽南甚至金州一点压力都不会有,可谁想到竟然一个不剩的都被人给拿下了,这岂不就是说,金州如今已经是铁板一块了?
而且,这个趋势还在扩散,到了眼下,探子们在辽南都已经举步维艰了,照着杨浩然对巡抚衙门俯首帖耳的架势,辽中甚至辽北还会远吗?
陈世良举目四顾,却是茫然无助。
京城和江南的士人都是喊的响,可又有哪个人有勇气大吼一声,说他自己敢于到辽东来和瘟神贴身肉搏?要是有,陈某人立刻退位让贤,哪怕是就此罢官也在所不惜。
辽东这地方实是龙潭虎穴啊!一夜之间,几大重将全都投靠了谢宏,他这个巡按能够控制的,不过就是自己这个小小的衙门口。
现如今,衙门里那些本地吏员甚至军兵们看自己时,眼神都是闪烁不定,其中有没有探子,陈世良已经懒得去想了。
他很确定的是,如果巡抚衙门下了令,说绑了自己去,可以分几十亩荒地,没准儿当天晚上他就在巡抚衙门的大牢里了,嗯,或许是乱葬岗也说不定。
要不是不敢露怯,他甚至想跑到宁远,一走了之了,辽西好歹还是块净土,他慧眼识英才,祖大焕果然不愧将门之后,这么艰难的局势下,依然稳住了局势,也给辽东守住了最后一线希望。
不过,随着金州开海,辽西的意义也渐渐减退,甚至开始消失了。
怎么办?这一日清晨,天气正好,可陈世良的心情却一片灰暗,例行的坐在衙门的大堂里长吁短叹。
这一坐就是两三个时辰,连过了午饭时间,而且天也开始变得阴沉起来,他都没有发觉,一直保持着最初的那个坐姿。
“老爷,出大事了,不好了,哦,不,是大好事,嗯,也不对……”正这时,有人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说的话也是语无伦次。
陈世良大怒,指着那人怒喝道:“陈胜!你这该死的奴才,连你也敢来消遣老爷我了?我对付不了瘟神,难道还对付不了你?”
“小的怎敢消遣老爷?老爷,真的有大事,辽西祖参将就在外面候着,等着见您呢。”陈胜被吓得一个激灵,老爷邪火正盛,要是自己把火头引过来,那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祖大焕来了?辽西有大事?”陈世良揪着胡须,惊疑不定的问道:“到底是什么事?你一会儿说好事,一会儿说坏事的,赶快给老爷我说个明白!”
辽西是他最后一点依仗,由不得他不紧张,在底层军户和将校间涌动的暗流,陈世良也知道一些,一旦是那里起了变乱……
即便谢宏这个巡抚要担点责任,可以对方的圣眷,又岂能动得他分毫?反倒是给了对方插手辽西,将其纳为囊中的机会。
“老爷,对您,对咱们陈家,对天下来说,可能是好事……”陈胜向门外张望了一眼,压低了声音,煞有其事的说道:“可对祖参将,和辽东其他人来说,可能就不是好事了。”
“啪!”
知道陈胜是自家的家生子,不会虚言误导,甚至背叛自己,听到这话,陈世良的心里一下被搞得痒痒起来,搧了对方一巴掌,他也是低声喝问道:“居然敢给老爷我卖关子?陈胜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小的该死,老爷,您听我说……”那一巴掌不重,不是因为陈世良没力气,他根本就是佯怒,心情正在转好,陈胜从小就跟在他身边,哪有看不出来的道理?他笑嘻嘻的说道:“辽西遭了冰雹,庄稼全都被打在地里了,颗粒无收啊!”
“咝……”陈世良被吓了一跳,这么大的灾荒,他来辽东这么久,还真是第一次听说,他迟疑道:“这是哪门子好事了?要是在辽南还差不多,可辽西……”
“老爷,您别急啊,您抬头看看这天……”
“天?”陈世良依言抬头,却见天空不知何时已经阴暗了下来,黑压压的云层正自西而来,黑云压城城欲摧,难道……他心里闪过了一个让他无法置信的念头。
“老爷,我刚才在外面打听过了,辽南那边也是这个景象,消息已经传开了,田间的老农都在惊叫,说辽西的雹子没下完,要在辽南,甚至全辽东再来一场……”陈胜阴测测一笑,续道:“哈哈,老爷,您说,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当然……是天大的好事了!”陈世良一下子跳了起来,如同年轻了二十岁一般,疾步如风,在厅堂里走来走去,一边还在狂笑不止。
“哈哈哈,果然是老天有眼,大明列祖列宗显灵,先贤诸圣都动了怒,这才降下天罚,要诛杀那个奸佞,对,就是天罚!这是天罚啊!哈哈哈哈,那个祸害终于要恶贯满盈了!”
陈巡按疯狂的笑声回荡在巡按衙门中,衙门内外都是听得清清楚楚,连满心忧愁的祖大焕都抬起了头。
他知道陈世良高兴的原因,不过,想到辽西的惨状,他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辽东遭遇百年难遇的大灾,这件事会不会让谢宏一蹶不振他不知道,可他知道,会有很多人饿死,非常非常多,而且辽西就是首当其冲的地方!
而听到这个消息会大笑的人,哪怕是他的后台和主子,祖大焕也只能用丧心病狂来形容对方了。
第505章 长痛,短痛,阵痛
“哈哈哈……”从响起的一刻开始,巡按府内的笑声就没断过,直到陈世良满面红光的出现在客厅,口中依然大笑不止,象是疯了一样。
“陈大人,末将……”尽管心中鄙夷,可祖大焕却也不敢失了礼数,不说对方的权威身份,可辽西明年是死是活,还得着落在这人身上呢,他又岂敢轻忽?
“好,很好,祖参将,你来之前,可有往京城传信?”见到祖大焕,想到了另一桩大事,陈某人这才止住了笑声,捻着胡须,一表从容之色。
恍惚间,祖大焕象是看到了那个初来辽东,春风得意的陈进士,那个时候,陈世良也是一般的潇洒从容,一般的傲气内敛却又气魄凌人。
“出了这等惨事,末将一时间也是慌了神,哪里又顾得上……再说,按规矩,这等事也应该先报往辽阳,然后再由大人您或者……上表京城,请求赈济吧?”
祖大焕确实慌了神,不过倒还记得规矩,哪怕是边镇,可武将又哪里有资格给天子上表,总是要巡抚或者其他文官出面的,接收朝廷赈济的时候,当然也是后者接收。
“糊涂!这是何等时候?又是何等大事?事急从权的道理你怎么就不懂呢?”陈世良面色一凝,怫然不悦道:“辽东事,乃是关乎天下兴衰,社稷安危的要紧事,实是重中之重,朝中大员们早一刻得到消息,就能早一点做出应对,你怎么就不懂呢?”
“……末将知罪。”祖大焕有些茫然,辽东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重要了?而且,这又有什么好应对的?
“算了,此事须怪不得你,是本官疏忽了,没有顾虑在先……”陈世良一脸沉痛的说道。
“……”祖大焕更加无语,你顾虑在先?难道你还能夜观天象,预测这场大灾不成?你以为你是戏文里的诸葛武侯啊?这里就咱们三个人,陈大人你就别表演了好吧,事态紧急啊!
“不过也是无妨。”陈世良猛一抬头,脸上神采飞扬,他一抖袍袖,高声吩咐道:“来呀,笔墨伺候,然后把那只信鸽也准备下了,本官要飞鸽传书给京城,让大人们早做应对。”
“是,老爷。”陈胜猫着腰,一路小跑的去了。
“……大人,赈济……朝廷会拨来吧?”
祖大焕识得几个字,陈世良写信的时候,他也偷眼瞄了一眼。看得出来,陈世良确实很急,信上也没有长篇大论,颇为言简意赅,可直至落款画押,祖大焕也没找到他期盼的那两个字,最后只好鼓起勇气,向对方询问了。
“那些细枝末节的小事有什么可急的?等朝廷有了动议之后,再行上表不迟。”陈世良摆摆手,冷声道:“为天下苍生计,为今之大计乃是锄奸,奸佞不除,天下怎能安泰?赈济之类的,等日后再议吧。”
“可是大人……”祖大焕急了,他功利心虽重,可终究还是个人,别的地方会怎么样他不清楚,也无暇去想,可若是没有朝廷的赈济,辽西明年会如何,他却一清二楚。
就算以他祖家的家业,明年也得勒紧肚皮,何况普通军户?饿殍满地,十室九空,那是必然会出现的景象。
原本倒也不至于此,可去年冬天以来,京畿针对辽东的禁运影响极大,辽西虽然和士大夫同一阵营,可却也没有例外。
因此,哪怕是辽西将门,今年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全指着秋收之后能有所缓解,可结果却是……
“祖参将,圣人云:君子当轻身重义,今有佞臣在朝,蒙蔽天子,行了诸多倒行逆施之举,致使天下怨声鼎沸,民不聊生,锄奸才是大义所在!”陈世良一脸肃穆,语重心长的说道:
“古往今来,多少仁人义士为这一个‘义’字,抛头颅,洒热血,先贤英灵不远,我等又岂能落于其后?百姓受的教化少,因此可能没法理解,可你要知道,长痛不如短痛,为了国家大计,辽东百姓的阵痛是有必要的,他们的牺牲将会标榜青史,这还不够吗?”
“……”祖大焕哑口无言,他能说什么?他早就知道士人无耻,可他却没想到对方居然会无耻到这个程度。
剥去那些义不义的混账话,陈世良的观点很明确,那就是谢宏不倒,就不会有一粒粮食送来辽东,哪怕是成千上万的人饿死在眼前,士人们也会视而不见。
可这有用吗?
虽然如今辽东大部都被乌云所笼罩,可冰雹毕竟还没落下来,辽东其他地方到底会不会步辽西的后尘,也是未知之数。而且,就算辽东真的颗粒无收,以那个谢宏的神奇,没准儿又会从哪里搞来粮食也未可知。
总之,就是辽东其他地方到底会是怎么个收场,现在还不能确定,可辽西的惨祸却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没有赈济的话,辽西军民必死无疑!
阵痛?阵痛你娘!人要是都死光了,还痛个屁啊?
名留青史?为国家大计牺牲?去你妈的!说的这么好听,怎么不见你们这些当官的去牺牲?
锄奸既然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