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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赛结果出来后,从张懋欣慰的笑容中,他们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那就是皇权的势力又增强了,用一场比赛拉拢了北京城的诸多勋贵,这里面的缘由实是让人琢磨不透,可事情偏偏就这么发生了。
这些表情阴暗的人很快就消失了,尽管按照事先的安排,西苑还会举行一场联欢晚会,据说是由候德坊和丽春院联手举行的,应该会非常精彩,可他们还是无心去看。
日益严峻的朝局让他们几乎无心睡眠,又哪来的心情去欣赏这些?
这些人有的回了自家,不过更多的人却汇聚到了同样的一个地方,那里正是当朝首辅李东阳的府邸。
借着除夕的借口,士党的中坚们再次相聚,济济一堂的聚集在了李府的正厅之中,尽管是庆新年来的,可气氛却一点都不喜庆。
“事情棘手了……”李东阳搓着双手,仿佛真的有荆棘的刺扎在手上一样。
“英国公素有贤名,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出任礼部尚书之后,周经这还是第一次被邀请参与这种规模的议事,不过他心里一点也不高兴,因为拿出来说的,没有一个好消息。
“哼,终究是粗鄙武夫之后,不懂圣贤的大义,这种时候当然会见利忘义。”王鏊冷哼一声,他现在心情也很糟糕,虽然攻打旅顺的计划已经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了,可勋贵们若也投靠了皇帝,那皇权就愈发难制了。
开国年间,皇帝之所以能压得士人透不过气来,靠的就是这些武勋之后,他们手中有私兵,再加上遍布军中的人脉,配合着皇帝,牢牢的将兵权掌控在了手中。
在那段时期,士人们和皇权的斗争是隐晦的,因为他们没有正面抗衡的实力。而现在,正德在拥有了谢宏的新武勋的支持后,又成功的拉拢了一批旧勋贵,实力对比的天平也越发的倾向于皇权一边了。
这样一来,就算攻略旅顺的战役达到最佳效果,可实力的对比依然不会有太大变化,王鏊又怎能不忧?
“天津那边也有了动作,严惟中也是个不甘寂寞的,终于也露出了爪牙……”杨廷和沉吟着开了口,他关注的范围比较广,在旁人都将目光聚集在旅顺、京城或者边镇的时候,他却一直盯着没什么动静的天津,所以第一时间得到了那里的消息。
“天津?他们终于要对山东下手了吗?可是,京城这边怎么会没有动静?”吏部尚书许进惊疑道,虽然他现在在吏部也是举步维艰,做不到完全掌控,可对于官吏的任免,他至少还是可以收到消息的。
目前,皇帝进行人事更替的模式只有两种,一是从吏员中提拔,吏员大多都是寒门出身的,都不怎么得志,而衙门中的具体事务本来就是他们在处理的,所以,在京城的各个衙门中,这些人正在侵吞着本来属于士人们的权力。
另一部分,当然就是谢宏建立的书院了。书院的毕业生还不多,给正德当参谋的参政团成员,其实现在也还没毕业,王守仁正式当了校长之后,毕业的门槛也变高了,尤其是对政法学院来说。
一般来说,要掌控某个地方,或者施行某项政策,首先要做的就是人事变动,没有一群手下来执行命令或者摇旗呐喊,施政的人有再大的本事也一样施展不出来。
所以,严嵩被任命为登莱巡抚的时候,士人们心中就已经敲响了警钟,知道皇党的势力要向山东扩张了。可即便如此,王鉴之还是敢于在登州和朝鲜方面接洽,就是因为除了严嵩之外,山东的人事还没有太大的变动。所以,他可以确定,对方还没有对山东下手。
而许进的疑问,也同样缘由于此。
“谢宏狡诈得很,他知道山东民间多义士,纵是以宫中乱命强压,单凭那些没有节操的吏员,也难以彻底掌控地方,所以,他用的是釜底抽薪的办法。”
杨廷和一脸痛恨之色,从袖中抽出两卷黄纸,在桌案上摊开,解释道:“这就是天津的招工、招商公告……不光是登莱二府,整个山东的府县都已经张贴遍了,如今正在往河北蔓延,这张,就是从河间府得来的。”
“咝!”定睛看过告示之后,厅内传出了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招工告示,内容自然是招工。其范围很广,会手艺的匠人,出力气的建筑工人,什么也不会的学徒工,甚至还有做纺织的女工,和愿意离开家乡去边镇的农夫……可以说,只要是个身心健全的人,愿意出力工作,就能在这里找到自己的位置。
招商和之前的招募海商是一个套路,只不过这次不用出海了,而是在天津开厂设店。
不过,让士大夫们惊讶的不是这些,而是告示上,明码标价写出来的酬劳。高的且不去说,单是最低的学徒工和力工就已经让人咋舌了,月薪二两!
要知道,从九品的官员每月的俸禄不过五石米,按当下的平均物价换算,也就是二两半银子,天津开出来的招工薪酬居然和从九品的官员都差不多了,这又岂能不让人心惊肉跳?
何况,二两的月薪也是工人中最低的那种,只有什么都不会的人,才是这种待遇,只要有点手艺特长,那薪俸基本就和七品知县看齐了。若是手艺高的,更加不用说,谢宏出手一向大方得很,这一点是天下皆知的。
明朝官员的薪俸低,其实也是相对而言的,如果单纯按照面上的数字来说,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夸张。
五石米就是七百多斤米,如果是小门小户的话,一个月怎么也够吃了。不过,既然当了官,那生活当然不能紧巴巴的过,哪怕是从九品的小官也一样。奢侈是没有上限的,纳妾、豪宅、往来的仪金之类的,区区二两半的月薪当然不够用了。
此外,明朝的官员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他们都是不干实事儿的,所谓治国平天下,不过是在办公室里签字画押,做做决策罢了。
因此,他们赴任之后,必须还得雇一群幕僚,至少也得有个师爷什么的。这种开支,朝廷当然不会管,朱元璋可没想到,他费尽心思笼络来的那些大儒们,其实都是花架子,只有嘴上的,和算计人的本事,一落到实务上,全部抓瞎。
所以,这些开支也只能官员们自己搞定,一来一去,薪俸当然就显得很少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士人们不懂行情,一月二、三两的银子,是相当丰厚的薪俸了,这薪俸对普通百姓已经极具吸引力了,再考虑到那些佃农的话……
山东、河北之民蜂拥而起,涌向天津,这情景马上就浮现在了每一个人的脑海中,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前贤魏征的话是很有道理的,没了可以驱使的百姓的话,士人们拥有再多的田地又能如何?
现在也许还不明显,可几年之后,山东、河北的士绅又岂能不屈服?李府大厅中一片静默,只有粗重的呼吸声时起彼伏。
第598章 离乱的序幕
“河北倒还罢了,可山东历经多次变乱,赤贫之民何其多也,小小一个天津卫,又怎么可能尽数容纳得下?”
打破沉默的是户部右侍郎王琼,王家氏族系出周灵王太子晋,汉、晋、隋、唐历有显者,乃是晋中的名门望族。他二十二岁就已经登科成了进士,在弘治年间任工部主事,治理漕运的过程中,多次经过天津,对当地的情况也颇有了解,因此才有此一问。
山东历来就是民风彪悍的地方,在唐宋之时就以出绿林好汉而著称。明朝初年,这里又曾经作为过靖难之役的主战场,地方上受到的破坏非常之大,即便到了相隔百年的正德年间,依然没有完全恢复元气。
若非如此,前世的历史上,刘六刘七的叛乱也不会掀起那么大的风浪,不到吃不上饭的境地,华夏的农民从来都是温顺如绵羊的,会叹息治下多刁民的华夏官僚,才是最无能的一群人。
“廷和也心存疑虑,所以已经让慎儿前往天津查探了……”杨廷和一直身在中枢,即便出京的时候,任职的地方也是南京,因此对地方上的了解不是很足,可再怎么想,单凭一个天津,也不可能容得下两省的移民啊。
凭借海贸之利,谢宏也许能拿得出足够的银钱来,可杨廷和却不相信,对方摆出这么大的阵仗,就只是为了做慈善来收拢民心。他深知这个对手的风格,知道他不会无的放矢的。
“用修亲自去了?介夫未免太过慎重了吧?”王鏊微微一愣。
天津虽然不像旅顺那么生人勿近,可终归也是谢宏的地盘,有了这么大的动静,他们这些中枢大员却没有提前收到风声,可见天津的官员们都已经慑于谢宏的淫威,或者变节,或者置身事外了。
这样的情形下,杨廷和却派出了自家公子,而且还敢在了这个时候,实是一反常态,让人有些琢磨不透他的用意了。
“虽然朝中有些混乱,可春闱还是照常进行的,用修莫要耽误了时辰才好。”李东阳也附和了一句。
科举如常举行,是好事,也是坏事。
李东阳一直很担心,有了书院之后,皇帝会取消科举,进而全面推行书院那一套,不过,至少现在看来,皇帝还没有这个意思。不过,他也看出来了,这不是正德尊重祖制,或者看重科举,而是借东风的计谋。
书院从成立到现在,一共也不过一年多的时间,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算有皇家的名义,也不可能让天下人尽知,毕竟这个时代的通讯手段还比较原始。如果再考虑到地方官员和士绅们或明或暗的阻挠,书院的号召力就更低了。
而从隋唐时期到现在,科举已经有了近千年的历史,天下人都认这个,只要朝廷没有明令推迟,那么有举人功名在身的读书人每隔四年就会向京城聚集过来。
结果这个状况被书院利用了,在京城九门都贴有告示,对书院各种宣传;而在各家客栈的柜台上,也拜访着书院的入学简介;再加上酒肆、茶馆这些人气比较高的地方中的各种宣讲,书院的宣传如水银泄地般无孔不入。
除非是事先得到告诫,并且不用住客栈,衣食都可以在亲故处解决的世家子弟,否则,进京赶考的读书人都是要经历一番洗脑的。
谎言说了一万次,也就成了真的了,何况书院的好处也是实实在在的,不用编造就已经够让人惊异的了。所以,半年多以来,已经有相当比例的士子变节,放弃了科举之路,而投向了书院的怀抱。
这些人当中,有的是象李冰河一样,发现了自然科学的乐趣;有的是如唐伯虎一样,对世家之弊有了切身的体会;更多的则是单纯为了日后的前途,与其去闯科举那条独木桥,然后在宦海沉浮几十年,在刀光剑影之中居安思危,莫不如尝试一下书院形容的新官僚制度。
新官僚的权力不如旧官僚的大,特权也不如旧官僚那么多,可胜在一个安稳,只要兢兢业业的工作,就不会有通常情况下官场上的各种倾轧。虽然不能拿各种外快,可却会有丰厚的薪酬,足以养活一家老小之外,还有些结余。
出身寒门的士子中,颇有些身怀正气的,看到了官场的弊端,在出仕前,往往会许下宏愿,革除弊政。当然,在通常情况下,在踏入官场之后,他们的正气会被带歪,棱角会被磨平,若不然的话,也不可能立身高位,早在入宦之初就已经沉沙折戟了。
于是,书院的宣传资料中,尤其针对这一点加强了渲染,不少年举子都因此而被吸引过去了。
这种情况李东阳看在眼里,却是无能为力,想改变这种情况,就只能取消科举。但是,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