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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其他选择的话,周经等人想必也宁愿中途跳了海,反正家小已经保全,一把年纪了,老命又有什么可顾忌的呢?
但是,他们不敢,原因和王琼差不多,一旦死了,就彻底盖棺定论了,活着的话就还有希望。只要功过相抵,就不会上国蠹碑,所谓传教的行动,据说对大明也是有贡献的,要不,怎么叫立功赎罪呢?
周经等人如今所求,也就是如此了,不要上碑,不要留名,是他们最大的愿望。
勉强抬起头,向南眺望着,王琼仿佛听到了永定门外传来的,清脆的‘叮当’,那是凿石碑的声音,说不定,正在凿的,就是他的名字和事迹,他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在后世的明史上,王琼的名声相当之好,能吏、干员,又有识人之明,勇于放权于下,种种赞誉不一而足。
这些事情,他现在当然不知道,可却能估计得差不多,毕竟很多行为,他都是有意为之,只要不站错队,得罪太多人,总是留下个好名声的。花花轿子人抬人,刀笔吏也是读书人,又怎能例外呢?
不过,现在碑上刻的内容,就让他觉得不堪入目了。贪腐、以权谋私、侵占田地、尸位素餐,诸如此类的评价将会充斥其间,在这方面,比起正德元年那会儿,谢宏没有任何进步,但是,对王琼来说,这些已经让他不堪承受了。
这些行为在官场上都算不得大问题,除了贪腐经常用之外,另外几条连政争的时候都用不到,因为那是潜规则,谁敢拍着胸脯,指着别人的鼻子,理直气壮的说人家尸位素餐?
只要谁敢这么做,那么肯定会被对方以同样的手段反击,做事很难,挑毛病却简单得多,既然不敢保证自己没问题,当然也不能以此指责别人,这是常理。
但是,这些苦衷缘由,只有官场中人会谅解,百姓却是不认的。以前百姓不出声,是因为没有发出声音的渠道,更是迫于官面上的压力不敢出声,可他们心里却是鄙夷的,否则民间为什么那么推崇清官呢?因为那是某个无法实现的理想啊。
现在既然皇上都做了定论,谁还不敢指着国蠹碑大骂几声,吐几口口水么?
更别提王琼身上还有别的罪名呢,勾结鞑虏,阴谋造反,种种大逆的行为,都足可以置他于死地了。瞻仰完了英灵碑,再看到他的事迹,这么强烈的对比之下,说不定他的名头很快就会超过秦相爷了。
“老爷,不好了,许部堂府上传来消息,许大人得了天坛的消息之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里,等到有人探视的事后,发现……”管家上气不接下气的跑了进来。
他脸色苍白,额头上没有一丝汗水,与其说是累的,还不如说是吓的,兔死狐悲,从许府的悲惨境遇中,他仿佛也看到了自家的未来。
“许季升么……哈哈,没想到一向有坚毅之名的他,居然这么沉不住气,还比不上老夫这个书生。”王琼突然大笑起来,“也罢,成王败寇,管他身后如何呢?随他去吧,随他去吧。”
他笑得声嘶力竭,笑声尖利,如夜枭般回荡在空荡荡的府邸之中,让人毛骨悚然,仿佛给衰败的士党,奏起了最后一首悲歌。
第744章 土包子逛大明
正常情况下,一年一度的大朝会都是在正旦举行,在秦汉时期,这朝会有着地方官员回京述职的作用,到了宋代以后,已经演变成了单纯的仪式,顺便还有接待外邦使臣,彰显大明气象的作用。
这仪式的过程繁复,耗时又长,以正德的性子当然不会喜欢,不过,正德四年的这场大朝会,却是他主动要求的,并且将其赋予了多重意义。
首先就是对士党的最终审判,为此,正德下旨召回了不少地方官,准备在这些人面前,好好的演一出杀鸡儆猴。
其次,他还会宣布新政,以及海外开拓政策的正式实施,并且公布相关政策的详细内容,在未来的大朝会上,还会将进度公诸于众。
这两项内容的影响是最大的。前一条,在京城中引起了不小的反应,阁臣杨廷和以下,绝望自杀者近百人,自杀者人数之多,地位之高,堪称本朝之最,就算放在洪武年间,也是绝无仅有的。
后一条引发的动静也不小,天津的情况早就传遍了京城,收益者都是相对弱势的群体,所以对新政全面推行报有期待的人也很多。
而有了大清算的铁血手段在前,本来持反对态度的人也不敢吭声了,其中相对精明者则是做好了准备,打算仔细研究研究新政的细节,看看能不能从中找到盈利的门道。
特权阶级里面也不都是蠢货,他们的受教育程度,和阅历见识本就在普通百姓及那些小商人之上,只要肯于放下架子,放平心态,后发先至也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京城普遍的气氛还是乐观的,相比于大众,那些几百家的凄切,就不是很显眼了。
当然,如果单是这样,是没办法勾起正德的兴趣的,换成他亲自主持海外开拓工作,并且随船下南洋还差不多,令他期待的是另外一件事,那就是同时举行的纳贵妃的典礼,也就是二次大婚,简称二婚。
按照正规的礼仪,皇帝其实也是一夫一妻制的,也只有娶皇后的时候,算是正规的,得到朝野上下承认的,可以从承天门直入紫禁城。剩下的嫔妃都属于小妾,贵妃也好,美人也好,不管用的是什么名头,都只能从侧门进去,典礼什么的,顶多也仅限于后宫范畴。
纵观几千年,在任上举行婚礼的皇帝已经凤毛鳞爪了,连续举行两次的,那只能以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称之了,可正德现在要做的就是这么一回事。衣锦好还乡,好容易谈了场自由恋爱,正德也是很热烈的盼望着,能将努力的结果示之于众。
不过,举行大典毕竟劳师动众,正德从谏如流,采纳了谢宏的建议,干脆直接将大朝会和婚礼合而为一,又给这场典礼添了另一重喜庆意味。
顺带着的,这次大朝会还会接待一个外邦来使。这不是什么大事,比起先前那三条,可以说不值一提。但是,因为这个使者的身份比较特殊,所以,消息一经放出后,也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和好奇。
因为来的是倭国的国王。
……
正月初在界町上了船,一月下旬就经由威海卫,到了天津,胜仁一行人赶到京城的时候,离大朝会开始还有五天。不过,众倭人的心思完全就没在什么朝会上,他们已经被一路上的见闻晃花了眼。
又快又稳的轮船自不用说,倭岛上的居民天生对海洋就有着恐惧,对于航海也颇为热衷,只是技术水平所限,他们造不出来大船罢了。乘惯了又慢又危险的小舢板,冷丁坐上了千吨的轮船,一群人只觉像是做梦一样,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等到了威海卫,这群人直接就被这个中转港的繁华惊呆了。这里的码头很宽阔,也很整齐有序,远非倭国那些窄小肮脏的码头可比;不远处则是繁荣的市镇,各式店铺齐全,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单凭这座市镇,就已经让他们垂涎三尺了,而市镇后面,居然还有一座城!
那是真正的城堡,不是倭国那些用木栅栏围起来的城,也不是凭山而建,只有几尺高的土石围墙的所谓山城。光是两丈多高的城墙,就足以让倭人们震撼了,更别提城墙上面的城楼了。
一见之下,细川澄元当即羞愧欲死,恨不得马上回返京都,把居城二条城的天守阁给拆了。跟人家大明的城池相比,自己那城还算是人住的地方吗?
“这样的雄城,在大明也当是数一数二的了吧?”羞愧过后,管领大人也不忘找点面子回来,所以做出了这样的赞叹。
陆提督顺着对方的话回应道:“嗯,倒数的话,可能还差不多。”
“怎么可能?”倭人们震骇了。
百年前,倭国也曾有人来过威海卫,不过那个时代的倭寇基本上都是单程往来的,能安然回返的人少之又少。就算回去了,以倭国的信息传播速度,和倭寇们的表达水平,也很难把在大明的见闻传达清楚,所以,大明对倭国人来说,还是相当陌生的。
这情况要到嘉靖年间才会有所改变。那时,有汪直等海盗的指引和运送,倭寇得以再次踏上中土,而沿海的卫所却更加堕落了,城池也是年久失修,渐渐破败,此消彼长,这才钩起了丰臣秀吉的野心。
现在还是正德年间,威海卫也不是从前的那个破败卫所了,所见的一切,当然会让倭人们震惊不已。
“确实如此,威海卫地处内地,原非被敌之地,只是在国朝初期,有些海寇时而来袭,算不上什么大患,自然也不须建设多雄伟的城池来防御啊。”
林瀚一拂长须,呵呵笑着,从容解释道:“如今大明重建海军,震慑海疆,已不复旧日景象,这里的城池的作用就更小了,大抵也就是防御盗贼之流,让城内百姓图个安心罢了。真要说到雄城,边疆才是雄关林立之所,至于说数一数二,那自然要数南北二京了,呵呵。”
“……”这样的城只是防盗贼?倭人们面面相觑,这要放在本国,那是足以傲视天下的雄城了,哪个大名要是有这么一座城,就再也不用担心防守问题了,只管考虑扩张就是,除了围困,他们完全没有攻城的手段。
也有倭人暗自嘀咕,觉得林瀚等人吹牛,特意带他们到了大明最繁荣的海港城市,借此打击他们的自信。不过,这样的观念很快就动摇了,因为行程的第二站是天津。
威海卫只是个中转港,有些仓储,不过更多的是服务设施,功能是很单一的,论繁荣程度,连天津的十分之一都及不上。
所以,到达天津的时候,倭人们的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
港口很大很繁忙,光是停泊的船只,就已经让人惊叹了,倭人们何尝见过如此之多,如此之大的船?进出港口的船只更是络绎不绝,船只张开了风帆,滑行在海面上,如同白云朵朵,美不胜收。
踏上码头,入目的景象更是让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连绵的房舍,一眼望不到边际;方方正正的仓库整整齐齐的排列着,如刀切豆腐一般;还有作坊里不断传出来的金属碰撞声,让人一听就能感受到里面有多繁忙,或浓或淡的烟连成了一片,伴着劳作的噪音,形成了一副奇瑰的景象。
之所以知道那些是作坊,是因为作坊之间都有轨道相连,时不时的就有一辆小车通过,每辆小车上面,都高高的堆着各种产品。那些配件和半成品,倭人们自然认不出,可成品他们却能认出来一些。
“那车上的……都是摆钟?”细川澄元神情恍惚的喃喃问道。
“是啊,这些是最新的型号……”轮船到来的动静很大,严嵩等人也被惊动了,迎上来时,正听到细川的问话,他循声看了一眼,随口答道。
“最新的?跟从前的有什么区别?”
“也没什么,零件采用了最新的精钢配件,所以使用寿命延长了不少,此外,发条的弹性也有所增强,上一次发条,能用的时间也更长了,还有……”
严嵩最擅长的就是揣摩上意,谢宏是个手艺人,正德也喜欢这些有趣的机巧东西,他自然也是努力的学习着。在天津这一年多以来,他成功的转变成了一位实干型的官员,这些技术上的东西也是随口就能说的出,而且说的还很专业。
“……”倭人们互相对视着,一脸的不能置信。通过海贸,大明的商人早就将钟表带到了倭国,作为京畿的管领,离界町也近,细川也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