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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是她?卫希颜心中一动。
她想起两天前拜托京城第一名妓李师师之事,难道希汶明晚会出现在攀楼?
对了,雷霜也是约她明晚于攀楼相聚,时间怎会如此巧?
她正思忖着,方才的小二又匆匆跑上来,“客官,又有您一封信。”
打开信函,一手张扬的狂草立时跃入眼帘:“明晚酉时初,客栈候!小心穿衣,丢脸我不管!”这语气,除了雷霜那女人还有谁!随信附有一张金漆红套请柬,卫希颜抽出翻开,攀楼诗会?雷霜搞什么鬼,又不是附庸风雅的文人,扯她赴什么诗会?招手呼住店小二,笑眯眯道,“小二哥,考你一下东京风俗人情,你可知攀楼诗会有甚特别?”
“我当然知道!”小二一拍胸脯,双眼咔咔发亮,“话说攀楼诗会,是咱东京城一大盛事……”
卫希颜微笑倾听小二口沫横飞,末了递给他两枚铜钱,看着小二乐颠颠地下楼,心下凝思片刻已有计较。
这攀楼诗会,她定是要去了!
……
***
酉时初,一辆华丽锦绣的马车停在客栈门口,车夫一袭黑衣短打装束利落,双目精神望向客栈里面。
掌柜的眼利,一把扯住准备上前招呼的店小二,指指楼上,小二顿时醒悟,这辆华贵马车定是来接天字号房的那位年轻俊美公子。
白衣飘然,祥云缀边,锦带束腰,宽袍大袖,逍遥巾绾发自肩垂下,随风轻拂,如玉神秀,如水清透,秀美飘逸不似凡间……
小二呆若木鸡。直到那位秀美清逸的公子步下楼梯,登上马车辘辘而去,他仍然未从眼珠呆滞的失魂落魄中醒过神来。
……
马车内雷霜也不禁有刹那的失神,转瞬鲜艳红唇一撇,“今时总算有点人样了。”
卫希颜眼眉一挑,这女人今次竟然一改劲装英姿,头戴高冠,一袭淡黄襦裙,腰系宫绦玉环绶,外罩窄袖裱衫,直领对襟及膝,翩美优雅的女装衬着剑眉斜飞的俊朗容颜,于奇特中透出一股独有的强烈魅力。她不由啧啧感叹两声,随即一伸手,摊开掌心放到那独特魅力的女子面前:
“拿来!”
“什么?”雷霜瞪她一眼。
“欠我的酒钱!”
“你这个悭吝鬼!”雷霜一时气结,摸出张千两银票啪一声狠拍到她手心,“没见过你这么爱财的!”
“你这大财主怎么懂得世道艰难求生艰苦?”
卫希颜嘻嘻一笑,将银票揣入怀中,心情大好。再过一两年就兵凶战起,没有点银钱傍身怎么成?这帮江湖大佬个个不当钱是钱,她不要白不要!
三天前她向李师师提出要见希汶,是因心底隐隐有一个想法,而那想法要变成现实便离不了金钱。
……
“今年的攀楼诗会,是由郓王主评,听说东宫也被邀约出席。”雷霜淡淡道。
攀楼诗会是东京文人每年一度吟诗唱词的聚会,卫希颜自店小二口中得知,诗会分设诗(词)魁首、榜眼和探花,夺桂者往往可获得上位者的青睐而被推举出仕。说穿了,就是一个大宋文人的面试会,表现好的就有机会被朝廷老板招聘录用。
她听小二吹嘘诗会主评多是才倾朝野的名家,或是皇亲宗戚中的文才斐然者。因此当卫希颜听雷霜讲今晚诗会由郓王主评并无太多讶异,却对太子出席生出一抹关注,笑道:“东宫诗词很好?”不知这个未来的钦宗皇帝和她那个公主妹妹的兄妹关系如何?有没有利用价值?
雷霜眨眨眼,“比我差一点。”
卫希颜眼一翻,什么叫比你还差点?你有才吗?看来这太子的诗词是强不到哪去了,那还巴巴跑去凑什么热闹?难道是想笼络士子人心?
“东宫向来不喜吟诗唱词之类……”雷霜懒懒道,“不过郓王相邀,他却不得不去!”
“连太子都要卖面子,这晖王是个人物?”
“郓王赵楷,才华横溢,风流倜傥,优雅清贵。”雷霜挑挑眉,语气隐带嘲讽,“是赵官家最宠爱的皇子!”
卫希颜听出抹意味,笑道:“皇帝宠爱不过多些荣宠,难道还能与皇太子一争短长?”
“大宋祖制‘宗室不领职事’,当今宠爱郓王却打破了这个惯例,着其提举皇城司,担任实职!”雷霜眼眸微眯,手抚剑身,“这郓王赵楷既与蔡京一党来往密切,又交好童贯、王黼等人,对内侍红人梁师成、杨戬、李彦等也无不打点周到……心思可大着!”
卫希颜记得历史上靖康变乱前宋徽宗禅位于太子,并无其他皇子篡位的史实,这郓王再厉害到头来也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当下便不在意,只淡淡道:“既如此,这郓王和东宫必是争权厉害,此次诗会却力邀太子,想是欲在帝京文人前抬高自己、打压东宫了?”
雷霜笑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话说,你今晚带我去攀楼,到底有什么目的?或者说,你们雷总堂主打的什么主意?”
卫希颜神情淡淡,语意却直指核心。她不是傻瓜,只从雷霜语气神态,便可猜出惊雷堂和太子必有关联。
雷霜目光凝视她,神情难得庄重,缓缓道:“国事颓坏,雷总堂认为非是奸党横行,其责实在君上……东宫性好节俭,不喜奢侈,对造作局和花石纲早有罢废之心,对蔡京、童贯等亦是怨憎已久,因此被奸党视为骨梗,意图废东宫扶郓王上位。”
“但东宫向来规行矩步,德行无亏,今上虽起废立之心,却被立嫡立长的祖制所阻。蔡京、郓王等一伙遂剑走偏锋,意图暗杀太子谋位。”
“雷总堂曾道国事欲兴系于太子,故自荐于东宫;太子数度遭杀手谋刺,均因雷总堂在侧方得周全,惊雷堂亦由此招得郓王嫉恨。惊雷堂和东宫,实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之局面!”
卫希颜眼眉微扬,“这又与我何干?”
雷霜叹道:“希颜,以你之聪明,不会想不到江湖第一杀手组织实是朝廷的暗眼!但你可知,一年前皇帝将绝杀的主事权交给了郓王?”英俊爽朗的女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牙齿,“你说,郓王对那个毁掉他大半家底的混蛋是不是恨之入骨!”
“他焉知杀手之王是谁!难不成小霜霜想领那告密赏银?”
雷霜啐她一口,眼波一转笑道:“即使郓王不知,但这世上,又岂会有永不透风的墙?所以不管你愿不愿意,你已经和我们坐在同一条船上。若是船翻了,大伙儿便一起玩完!”
“所以你拖着我淌这浑水?”卫希颜狠狠瞪她一眼,没见过这么幸灾乐祸的女人!
“不是拖你淌浑水,而是你已经在浑水中了!”雷霜神色认真。
卫希颜微哼一声,突然想起她早就已经陷落到一个更大更凶险的漩涡里,还怕多惹一分祸?大不了到时候扯着汶儿跑路,管它外面天翻地覆怎么个闹腾……
主意一定,她面上神情反见悠然。太子和郓王之争关她鬼事,反正谁得了宋徽宗那皇位谁倒霉,被金人掳去当亡国君王!今晚最紧要的是见到汶儿,但不知她以什么身份出现,到时又怎么联络她?
“快到了,你发什么呆!”雷霜剑鞘一戳她。
卫希颜笑眯眯,“我在想,今晚可有什么美女出现?”
雷霜一脚踢过去,“你眼睛瞎了?”
“霜霜大美女!我的意思是除了你这个大美女之外,可还有佳人在场?”
雷霜突然一拍她肩笑得暧昧,“有你喜欢的青楼美女!”
“谁?”卫希颜心头一跳,难道李师师会出现?是了,她本是色艺冠绝京都的绝世才女,加上与皇帝心照不宣的关系,这帝京诗会焉能少了她?单是那郓王欲讨好皇帝老子便得请她。
“李师师,京城第一才女!”雷霜春水眼波斜扫,“不过这绝世美人身后之人不好惹,你若喜欢可得掂量下自家点子硬不硬!嚯嚯!”
卫希颜悠然道:“既如此,我倒要好好会会了!”
英气明媚的女子一怔,“你来真的?”旋即正色道,“这师师美人美则美矣,但远观便可,千万别动啥歪心思!否则,到时被一群大内高手千里追杀,我可帮不了你!”
卫希颜气结,抬手便是一记,“你当我是色狼啊!”
雷霜大笑闪过,“在妓院混了整整一夜,还说不是色狼!”
卫希颜懒得理会她,此时知晓李师师今晚会在攀楼她便放了心,到时汶儿的行踪她定会想办法传讯给自己。
“霜堂主,到了!”车夫沉稳的声音传进来。
两人适才那番谈话兼笑闹却均是以传音入密进行,并不虑被车夫或外人听到。当下,二人一先一后飘然下车。
卫希颜一指雷霜手中的霜辰落日,忍笑道:“你带着这东西进去?”这女人身穿一袭柔美典雅的裙装却提一柄长剑去赴宴?
“当然是你拿着,不然叫你来做什么!”雷霜一脸理直气壮。
卫希颜哭笑不得,虽说文人宽袍大袖不是不可以佩剑,但手摇折扇总比挂把剑更显风雅也更随潮流吧?更何况这女人显然早有预谋,她若佩上这柄招人眼目的霜辰落日剑,她和雷霜的私密关系便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雷霜却不由分说扯过她。此时赴宴的客人络绎不绝,不时有人朝这对举止亲密的俊男美女张望。她和她对面相立,呼吸相闻,雷霜弯腰以佩环将霜辰落日系在卫希颜左腰带下。
“你这又何必!”卫希颜倏然轻叹一声。雷霜这般张扬举动固然是奉雷动之命拉她上船,但又何尝不是以她自己的方式来保护朋友!帝京水深滩险,若有人想动她,便得掂量掂量霜辰剑的份量,以及这柄剑背后代表的势力,惹不惹得起?
只是这样一来,你我暧昧关系宣扬开去,还有哪个男子敢追你?雷御又怎么想?
我雷霜行事但凭心性,他人眼光与我何干?至于阿御,他若信我便是万千毁誉他自信我;他若不信我,如此男儿又何值得我雷霜倾心?
我卫希颜岂是任人欺凌之辈,你何需费心如此?
我雷霜的朋友,自是只能任我欺负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若有发现错字漏字,请指出告知~青西最近忙着捉虫:)
强迫性完美症发作~
、攀楼诗宴
“城中酒楼高入天,烹龙煮凤味肥鲜。公子下马闻香醉,一饮不惜费万钱。
招贵客,饮高贤,楼上笙歌列管弦。百般美物珍馐味,四面栏杆彩画间。”
(宋?无名氏《鹧鸪天?赞樊楼》)
***
樊楼,又名白矾楼、丰乐楼,是东京最负盛名的酒楼。
卫希颜初入汴京时,曾至攀楼漫饮听琴,以她的眼光来看,这座京师酒肆之甲,其规模之大,装饰之华丽,酒肴之丰盛,比之后世六星级酒店也不遑多让。楼高三层,虽不比潘楼五层雄伟,但胜在占地宽宏,共建有东、南、中、西、北五座楼阁,东西纵深延伸。五楼自成庭院,均是独立小阁排列,廊庑掩映,吊窗花竹,各垂帘幕,各楼间又有飞桥栏杆相连,明暗相通,宏丽精致。
参加诗宴的贵宾由东楼进,穿过庭院一路纵深向西,所经处俱是珠帘绣额,灯烛晃耀,热闹非凡,到得中心楼后,继续往西,最终方到得攀楼五楼中最高亦是最华美俊丽的西楼,诗宴举办即在此楼。
如有贵客嫌穿楼过院太麻烦,亦可命车夫直接将马车自攀楼外驾到西楼左近,由西楼西门进得院内。
西楼东门和西门均有小厮仆役侍立,请贵客持柬而入。小厮一看请柬,便立时有仆役领贵客或入一楼,或上二楼、三楼。卫希颜瞟了眼手中金柬,扫到右下角处印有一个小小的“天”字,“天”字后是更小的“辰仲”,侧头低问雷霜,“这请柬有讲究?”
“‘人’字入一楼,“地”字二楼,‘天’字上三楼,每楼座位均按天干地支排布,每一天干地支又有伯、仲分,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