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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了,一行人离开栖身的旅店,走上了露梁的海滩。不过这一次我没有让林逸跟着,这女孩潜力不错,其实可以考虑一下让她进行修行,没有保命的本事在身,她终究也只能做个比普通人稍强点的秘书罢了。
当然,把林逸留在满是符咒的房间里,并不影响我和他们交流,那个以《论语》为武器的陈在贤出身儒教,是个中国通,由他负责我和韩国人的交流,不过林逸再三叮嘱我,一定要小心,翻译不是自己的人,很可能被人暗算。这一点我又何尝不知道呢,回去看看火语肯不肯收下林逸吧。
夜色下的海面多了几分静谧与神秘,海边,一向是个不平静的地方,老人们常说晚上不要到海边去,小心被水鬼抓了替身,这露梁海域中又葬身了多少水鬼呢?今天晚上,怎么看都不会是非常好过的。
朴武勇让大家两人一组分开,进行地毯式搜索,我和陈在贤编成了一组,说实话,虽然他会说中国话,但是这个满嘴之乎者也的家伙给我的感觉反而不如金捷炫那个沉默寡言的非主流来得好。
“咚”略微走了一下神,却发现刚刚落下去的脚,传来一声类似于皮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抬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脚下的居然已经不是海滩,而是一条船,我所在的位置是在空荡荡的船舱之中。身侧传来了一声低沉的喘息声,扭头一看,在我身边站着的,居然是一个身披士兵盔甲的腐尸!腐尸的一只眼睛掉出了眼眶,只有一些神经之类的东西连在眼窝内,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的狰狞恐怖。而在腐尸士兵手中拿着的却不是刀枪剑戟之类的常规武器,它拿着的居然是街头巷战十大神器之首的——板砖!还真是抹不去的违和感啊。古代士兵拿板砖上阵,是去当鼓手敲别人盾牌用的么?
腐尸士兵显然也发现了我,不过它并没有扑上来,相反的,它向后挪了两步,腐烂不堪的喉咙里发出了几个古怪的音节,手中的板砖也被它举到了眼前,硬生生的像翻书那样掰开。
这有点不对劲儿啊。难道这个士兵是传说中的亡灵板砖法师?别搞笑了。
刚刚在我身边的只有一个人,陈在贤,而陈在贤的法器是一本《论语》,那大小,就和这个腐尸士兵手中的板砖差不多呢,现在板砖又像翻书一样被翻开,以我多年被困幻境的经验来看,这个板砖法师多半就是陈在贤。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告九天,干罗答那,洞罡太玄,斩妖缚邪,杀鬼万千,中山神咒,元始玉文,持诵一遍,却邪延年,按行五岳,八海知闻,魔王束首,侍卫我轩,凶秽消散,道气长存。急急如律令!敕!”相对于那个举着板砖的腐尸法师,我念咒的速度明显要快一点,嘿嘿,没办法,杀鬼咒、净心神咒、净天地神咒和破魔净地咒是我最常用的四个咒语,哪有念的不快的道理。一阵淡淡的黄色光芒从我的手心里冒出,彷如涟漪一般向四周扩散,板砖法师的身影在被涟漪扫到的时候突然一阵扭曲,变回了举着《论语》的陈在贤,而他嘴里不停念叨着的,并不是什么攻击咒语,而是《论语?述而》中那句极度经典的“子不语怪力乱神”。看来这小子也有两把刷子啊,并没有第一时间对我进行攻击,虽然我不知道他们儒教是怎么进行法术攻击的,但是听那一句的内容,应该是和我一样在驱散幻境,不过效果显然不如我的道教神咒。
“哦,天呐,终于恢复正常了。”陈在贤看着我,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你知道么,沈先生,刚刚在我眼里,你是一个浑身被铁甲包裹,左手拿着一把双刃矛,右手拿着一把钩戟的亡灵士兵,我还怕你会看不穿幻境,攻击我呢,没想到,倒是你的法术先发挥了作用。”
钩戟?我不由得看了看我的右手,右手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按理说,在幻境中看到的东西,和现实是有一定联系的,比如我把他手上的《论语》看成了板砖,可是他为什么把我空空的右手看成了拿着钩戟呢?算了,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我们只算是破除了幻境的一部分,并没有脱离幻境,因为我们两个现在依旧在那条木船之中。
“走,出去看看。”深吸了一口气,率先朝着船舱外走去。
第四百三十七章 旗舰上的老将军
走出了船舱,眼前的情景让我和陈在贤两个人都愣住了。远处,能够看到露梁的海滩,我们身下的木船已经停在了露梁海域的海面上。而海面上却有着大大小小成百上千的舰船,我们所在的这艘没有其他人的船算是小船了,不过在距离我们很近的地方,却有着一艘非常雄伟的巨大战船,船上灯火通明,在我们的位置能够非常清晰的看到甲板上忙碌的人影,在大船主桅杆上的蕾丝观景平台的地方,一个士兵手中挥舞着红白两色的旗子,似乎正在传令,而随着旗子的挥动,成百上千的船只开始了有规律的异动变阵,这分明是水师在演练战阵。
我和陈在贤对望了一眼,从各自的眼中都看出了几分不知所措的味道。可是还没等我们想出来接下来该怎么做,旗语兵突然对着我们所在的位置挥舞起了旗子,我们身下这条小船竟然自动向着那艘旗舰开了过去。
小船渐渐的停靠在旗舰边上,上面抛下了绳梯。我和陈在贤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爬了上去。之前朴武勇说了,能谈尽量谈,谈不拢再打。
登上旗舰后,我发现旗舰上的士兵并不是像我在幻境中看到陈在贤那样的恶心模样,一个个栩栩如生,就好像活人一般,而在我们登上大船后,船弦边那个放下绳梯的士兵表现的却是极为恭敬。
“壮士,这边请,将军等你们许久了。”这士兵说的是汉语,而且还是一口流利的京片子,这是咋回事?按理说,朝鲜王朝的士兵中即便有中国通,也不可能说一口流利的京片子啊,那根本就不是三两天学得会的,至少要像之前的遣唐使一样在京城盘桓多年,才可能是这种口音。不过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跟着士兵,走到了旗舰的甲板中央,在这里,聚集着一群看起来是将官的人,分成两列,站在那里,而中央有一名顶盔掼甲罩袍束带须发皆白的将军端坐正中。
“启禀总兵大人,两位壮士带到!”带我们来的士兵单膝跪地,抱拳向居中的将军禀告,老将军抬了抬手,示意士兵下去,眼神却是扫到了我和陈在贤的身上。
“京畿道陈在贤,参见李舜臣将军!”李舜臣的名号在朝鲜半岛可以说是家喻户晓,现在露梁海面上,根据我们收罗到的情报,搞出这些事情的就是李舜臣,对于任何一个民族意识很强的民族来说,对英雄的崇拜都是不应终止的。陈在贤上前一步双膝跪地,对着坐在居中位置的老将军狠狠的磕了三个头,不过不知道是因为刚刚士兵回禀时候说的是汉语还是什么,陈在贤说的也是汉语。
让我没想到的是,在陈在贤行了如此大礼之后,居中的老将军并没有让他起身,而是笑盈盈的用眼睛往自己左手边扫了一下,而两边分立的将领,也是表情各异,其中老将军左手边第一位约莫五十多岁的将领显得尤为尴尬。
“呵呵呵呵,李将军,你的同乡,还是由你来招待,老夫要和老夫的后辈谈谈故乡的种种了。”抚着故须的老将军爽朗一笑,左手边第一位将领出班打躬带着满脸的哭笑不得,从地上掺起陈在贤,引到了一边说话去了。看来,居中这位老将军根本就不是什么李舜臣,刚刚那个哭笑不得的才是。
“哈哈哈,这位小兄弟可是姓沈?刚刚你的同伴上来就行了跪拜之礼,你因何不跪啊?”老将军笑吟吟的看着我,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
“我是华夏子民,这里是朝鲜王朝的海域,李舜臣虽然能算个英雄,却是他们朝鲜人的英雄,我堂堂华夏子孙为什么要跪?只是不知道将军姓陈还是姓邓。”其实眼前这个老将的身份并不难猜,位置还在李舜臣之上的,无非就是水师提督陈璘和水军副总兵邓子龙两位将军了。
“哈哈哈哈!好!好一个华夏子孙!老夫就是邓子龙!”随着老将军爽朗的笑声,他右手边的那排将领或微笑,或咧嘴,全都笑了起来,似乎是对我的答案非常满意。而左边那排将领则一个个面无表情,国籍一目可见。
“邓将军,失礼了。”我对邓子龙双手抱了个拳,却依旧没有跪拜。
“哦,小兄弟,你既然知道我们将军是谁了,为何还不跪拜啊?”邓子龙左手边距离我最近的那名将领用略带调侃的味道问我。
再次向邓子龙抱了抱拳,“世易时移,我敬重邓将军是英雄,邓将军既然知道我的姓名自然知道我现在做的,也是保境安民的行当,如此算来,我和邓将军,当算的上是战友,战友之间理应互相扶持,攘外安内,而不是跪来拜去,拘泥于繁琐的理解,邓将军,我说的对么?”
“哈哈哈哈,小子说的好,我邓子龙一生,抗倭、平乱、戍边,靠的是相互扶持的将士,却不是那些软骨头的磕头虫!”说到这里,老头居然一拍大腿站起身来,走过来给了我一个拥抱。
说实话,这让我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拥抱过后,老将军突然叹了一口气,用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年轻人,说起来,老夫对你有愧啊。当年在云贵值守,南疆广阔,老夫征讨贝匪不利,才给你留下了今日的祸患,小兄弟,你可不要责怪老夫啊。”
贝匪?这个字眼立刻让我联想到了贝组织。原来明朝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在闹腾了,我突然觉得他们也挺可笑的,世易时移,时代变迁,世界历史上从来都不乏小国崛起,边陲**的先例,可是这个贝组织,在那么久远的时间了,却再没能光复他们的古滇国,这么看去,还真的像是跳梁小丑一样,让人不想拿正眼看他们。
不过,这位邓老将军战死沙场,魂魄漂泊在外,应该不会跑到国内去旅游吧,他一开始道破我姓沈还可以理解为那些鬼兵在这几天收集到了我们的一些情报,而我和贝组织矛盾不断这事儿却显然不是这几天能够收罗的到的。
“小兄弟,是在想老夫为何知道你的事情么?”邓子龙看我的表情立刻知道我在想什么,又是不由得大笑了起来,“老夫并非诸葛武侯,没有掐算的本事,只是近日里偶遇故人,没想到啊,沧海桑田,提督大人已经转世为人,我等却依旧漂泊异乡,做着抗倭之鬼。”随着邓子龙的轻叹,周围将士的神色全都暗淡了下去,中国人讲究魂归故里,他们在异国的海面上漂泊了数百年,不思乡是不可能的。不过从邓子龙的话来看,他是遇到了转世为人的水军提督陈璘啊,而且陈璘还知道我的事情,都告诉他了,这还真是让人诧异。
“邓将军,其实……诸位将士如果想魂归故里,我倒是能帮上一点忙。”回头望了一眼海面上成百上千的战船,真不知道在这异国他乡的海面上飘荡着多少英魂啊。“如果有需要的话,请邓将军把将士们按照家乡分好,登记造册,我来带大家还乡。”
“唉,不必了!”邓子龙又是一声叹息,“生为军人,死为军魂,不论生死,军人都要完成自己的使命。抗倭大业未完,我等,还不能回乡。”邓子龙突然抬起手来遥